阮元道:“福大人精于政务,想来对眼下士人风尚,不免疏忽了些。眼下读书人中,好古之风大盛。简单点说,古物时间越是久远,就越珍贵,那《兰亭序》乃是行书,行书之上,还有汉隶,汉隶之上,才是这秦小篆。做《兰亭序》的王羲之,官不过右军将军,可做这石刻的李斯,却是当时丞相。更何况,《兰亭序》真本已佚,所传皆是仿本,而我这石刻拓本,却是直接从琅琊台拓下而成,更是近乎古人风韵。一篇《兰亭序》尚值得数十两银子,这琅琊台刻石便是作价百两,又有何不可呢?福中丞若是自己觉得不需要,尽可以寻一个好古的读书人,作价百两,将它转手便是。”
福宁虽然贪财,却对古物书画之事一窍不通,听了阮元这番话,不觉心动,竟也连连点头,又道:“阮学使这话,倒是那么回事,可是阮学使啊,我若是将此物作价百两转手,也需要一个手中有百两银子的人啊?这读书人一向只知哭穷,却到哪里筹这百两现银去?”
阮元道:“这个不难,当下更有另一种人,虽然对这文物不算精通,可偏有一股附庸风雅的想法,平日也不是读书助学,纯粹就是想着买些古物,装点一下门面,以示高山流水之意罢了。寻常读书人确实出不起这个价,可这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手里却不缺钱啊。福中丞尽可详加打听,若有这种人,便是百两出手,想来也会有人要的。”
眼看福宁尚在犹豫,阮元又补充道:“福中丞,想来这想要买碑刻之人,也往往会说这拓片不值百两之数,即便如此,却也无妨,买东西嘛,谁不希望少花些银子呢?你只告诉他,这琅琊台石刻,眼下仅此一份全本拓片,除此之外,便自己去沂州看正本吧。想来大多附庸风雅之人,是不愿走那般远的,到得那时,也就只得依你了。”
福宁想着阮元之语,到确实关心自己,也渐渐放下心来,道:“阮学使,即是这样,这礼我就先收了。不过这弯弯曲曲的字啊,我是实在欣赏不来。我还是更喜欢这玉马,料子白,线条好看,摆起来才漂亮。”
阮元知道福宁意思,但那也都是以后的事了。这一次总是应付了过去,便即向福宁告辞,出了巡抚衙门。正好看到杨吉迎上,杨吉看了他面色略有不快,也不禁问道:“怎么样?没被他气着吧?你说说你,说这是礼尚往来,其实呢?我看他那张脸,我都觉得恶心。”
“送这一次见面礼,倒是无妨,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至于以后……算了,先准备泰安的事吧。”
“我看这东西你弄到手也不容易,当日去沂州,还特意绕了个弯呢。你就这一份?要是那样,也太是可惜。”
“一份?那是我骗他的。我拓印了三份呢。原本想着翁学士、辛楣先生、渊如兄各送一份。唉,现在想着,也只好对不起渊如兄了。”阮元想想,倒也是有些心痛。
不过三个月后,福宁即调任湖广总督,阮元倒是再也没见过他。
半月之后,福宁也将这件事告知了和珅,和珅看阮元态度,倒是和京城之时并无不同,也就暂且放宽了心。而且,这个时候摆在和珅眼前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时数日之前的一次临时会议,听当值的呼什图说,当日乾隆正在西洋楼的喷泉之下,安静的欣赏着十犬环鹿的轰然声响。可就在此时,一封文书送到乾隆面前,乾隆看了,顿时勃然大怒,当即起驾回到圆明园,并迅速召阿桂、和珅、王杰和兵部尚书庆桂前往勤政殿。 此时嵇璜重病缠身,已无力上朝,两个月后即便去世。而庆桂虽然回到京城,却未能再入军机处,只专心负责兵部事务。
乾隆刚一坐下,便即把那封文书掷到群臣眼前,怒道:“庆桂,朕这次让你回京专任兵部,正是因为连续两年都有武举,须得格外重视。你怎的如此疏忽,选了个什么人去监临武举?竟然连朕派去主持武举的皇子是谁,都分不清么?朕派去的皇子明明是嘉亲王永琰,这个瞎了眼的畜生,却在奏疏上写了什么?你看清楚!”由于乾隆即将退位,文武科的乡试都增加了一例恩科,故而这时连续两年,都会有举人乡试,当然,乾隆六十年和新君即位元年也都有会试。
和珅虽看得不仔细,却依稀看到,奏疏上有个“成”字。
果然,庆桂一看,也是冷汗渐生,当即叩头道:“回皇上,是臣糊涂,武举之事用错了人,竟把嘉亲王当成了成亲王。是臣用人不当,臣回兵部,立刻严加查办,定要治他们疏忽大意之罪!”
阿桂也补充道:“回皇上,臣听闻嘉亲王主持武举之时,正好赶上成亲王前来探视,想来是下臣一时糊涂,竟误以为成亲王才是主试之人,竟出了这般错误,臣等实在惭愧。”
乾隆怒道:“一时糊涂?朝廷选官用人,这番根本大事,也是你等糊涂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