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燮笑着递给他一坛,帮他打开封泥,“不然再来一坛?”
…………
屋外夜色深沉,屋中早已点起了烛火。
几人正在闲谈之际,酒舍之外却是突兀的响起了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桌上烛火竟是无风自动,左右招摇,明灭不定。
几人抬眼看去,正有人推门而入。
来人年岁已然不小,一身粗布长衫,身形之高大,不在袁绍之下。
一副长髯,半数已然花白,面上满是风霜琢刻的印迹。
只是此人身姿挺直,只是站在那里,便是宛如一棵青松立在山岩之间,纵有风霜,岿然不动。
更为可怖的是此人身上竟是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那是唯有从尸山血海里爬出,千百场死里求生才能磨炼出来的杀气。
即便是关羽这般桀骜之人,竟也是心中莫名一震。
那人抬头之时刚好见到几人,却只是撇了撇嘴,“几个小家伙也在?”
他自然也见到了曹操,嘴角扯出一抹有些阴冷的笑意,“曹北部也在,要不要以夜行之罪,将老夫也拉去吃一顿你的五色棒。”
此时曹操却是早已收敛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肃然道:“小子不敢。”
此人笑了笑,目光自刘备等人身上扫过,“倒是多了几个不曾见过的新人物。老夫没工夫与你们寒暄,你们自便就是。”
言语如此桀骜,只是即便是最为骄横的袁术却都不敢出言辩驳。
只有袁绍笑道:“段校尉自便就是,无须以我等为念。”
那人扯了扯嘴角,算是对袁绍言语的回应,他转身走向最靠近陈姓老人的那张桌子。
袁绍这才轻吐了口气。
面对此人,即便是他这个顶着四世三公之名,见惯了大场面的天下楷模也会心弦紧绷。
凉州三明,三人文武各擅胜场。
而方才那人就是以武著称,杀人无数的司隶校尉段纪明。
刘备轻声道:“本初,方才那人莫非是?”
“不错,那人就是昔年我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段纪明。”
开口应答之人不是袁绍,而是傅燮。
只是傅燮嗓音却是有些沙哑。
刘备回头看去,见傅燮却是目光复杂,眉宇之间带着些哀伤。
“当年我在凉州之时,也曾见过段公,彼时他方平灭东羌,何等义气风发。”
傅燮望向那个已然落座,形单影只的老人,“何意我凉州猛虎,今日却沦落成了园中家犬。”
…………
酒舍外夜风沉寂,正是夜禁之时,长街空荡无行人。
若是几日之前,街上说不定还会有几个犯禁夜游的宦家子。可如今在曹北部五色棒的威慑之下,已然无人敢以命来赌。
酒舍里,如今让那些宦家子们闻风丧胆的曹北部正屏气凝神,和袁绍他们一起看着那个即便是他也不敢惩之的夜行之人。
木案后的陈姓老人对段颎这个司隶之人闻其名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却是视若未见。
段颎也不恼怒,起身去木案后拿了几坛酒水,重新落座之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刘备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些猜测,如今见了两人的反应,倒是更骛定了几分。
方才他第一口饮这里的酒水之时,便已然尝出了些熟悉的味道。
如今他手中剩下的女儿红已然不多。
而那个藏下这些女儿红的老人也早已埋在了地下。
还记得那个老人说过,毕生心愿有二。
其一是为自家孙女寻个好人家,能看着她安安稳稳的出嫁。
其二是能见到当年的段校尉,说一声当年勇字营的李平过的不差,不劳他牵挂。
可惜这两个算不得愿望的愿望,哪怕直到老人临终,终究是一个也不曾实现。
刘备悄声道:“陈伯莫非和段校尉有旧?”
“玄德猜的不差,陈伯是段公的旧部,这酿酒的手艺据说就是当时学来的。后来负了些伤,就从战场上退了下来。甚至比段公还要早来雒阳一些。”
“据说开这家酒舍时段公也出了不少银钱。段公初来雒阳时还常来这里饮酒。倒是时常能相见。”袁术对雒阳之中的大事小情一清二楚。
“只不过你应当也听过当年段公捕杀太学生之事。当时陈伯不赞同他如此做法,所以两人起之间起了争执,后来段公也就来的少了。”袁术低声道。
刘备点了点头,自西向东而来的凉州三明,张奂与皇甫规显然是站在士人那边,外为武夫之皮,内为儒士之骨。
唯有他段颎,交结宦官,捕杀太学生,自绝于士人。
直到如今,不少士人提起段颎之时还会咬牙切齿的怨恨他投靠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