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也是笑了笑,给郭图碗中添满了酒水,虚心求教,“以公则之言,莫非世家豪族皆是如此不成?”
“我知玄德之意,玄德无外是指有些世家豪族在外的名声极好。”郭图笑了笑,“只是外面名声极好罢了,玄德,内中如何,其谁知之?光明之下,总是有黑暗的。”
“世家大族也好,寻常黔首也好,所做之事无非求名或是求利。而世上大多人,总是求利在求名之前的。衣食不愁,才能有心有力去求身外之名。若是有朝一日我郭家成了累世名家,那我也自会多做善事,求一个好名声。”
“玄德,明里好事做尽,暗中尽是龌龊,这才是世家的生存之道。”
刘备沉默片刻,笑道:“多谢公则教我学问。”
“公则,备还有一问,还望公则答我。”刘备忽然道。
郭图伸出一手,“玄德试言之。”
刘备笑道:“公则,我且问你,世家豪富之子,真能与起身贫贱之人同坐饮酒不成?”
自从相见之时看着便是不苟言笑的郭图却是忽然大笑起来,他指了指刘备,“玄德不愧是卢公的弟子。那我便直说就是,世家豪富之子与贫寒之子同坐,无论自知与否,心中总是要带着几分傲气的。”
刘备点了点头,“公则诚不欺我。”
“备还有一问。”刘备笑了笑,“若有一日,家事国事两难择,公则何选?”
郭图将身前的酒水饮尽,笑道:“图为世家子,帮亲不帮理。先家后国,便是图的答案。”
刘备举了举酒碗。
郭图却是已然起身,“玄德,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之宴,希望不会是你我最后一次同饮。”
刘备笑了笑,将碗中的酒饮尽,“公则好生珍重。”
郭图长揖而去。
沉默片刻,刘备转头看向一旁的枣祗,暗中吐了口气。
他笑道:“枣君可知郭图为何对我说了这许多事?今日我与他不过初见,他竟像是对我推心置腹一般,岂不奇怪?”
枣祗灌了口酒,只是大概是不常饮酒的缘故,面色立刻就涨红了起来。
“想来他多半是看刘君是卢公之徒,觉得刘君必有远大前程,想要提前和你交好,日后好将刘君拉向郭家罢了。”枣祗嘲弄一笑。
郭图的心思不难猜,甚至他都不曾刻意隐瞒。
“我所见与枣君相同。”刘备又给枣祗倒了碗酒,酒水勾连,自坛中到碗中,繁琐密如线。
“看枣君也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只是细看之下满手老茧,方才又听他们提及枣君时长劳作于农田之间,不知何故?”
枣祗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扯了扯嘴角,“刘君也以为耕田无益?读书人想要做出些事情来便只能走上仕途?庙堂之高,朱紫衮衮,方才不负读书之志?”
刘备摇了摇头,“世道便是如此,备如何以为,其实半点无足轻重。”
“言语刀剑,足以杀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莫非枣君身侧之邻人,不曾说过枣君不务正业不成?”
“世道便是如此,富家子弟,飞鹰走狗,沉溺花酒,于旁人眼中也是韬光隐晦心怀大志。而贫寒子弟只要稍不读书,另寻他路,便要被人批一声离经叛道,不务正业。”
枣祗稍稍沉默,“自然是说过的,只是祗始终觉得,那些立于朝堂之上,筹谋运筹,开疆拓土的读书人自然是要有的。只是那些能让寻常黔首吃饱饭的读书人也是少不得的。可惜我虽有志,可走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举目四顾,如临深渊,不见前路。”
他沉闷的喝了口酒,一路行来,不知多少人说他不务正业,将好好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刘备叹了口气,“枣君的志向备是钦佩的,只是枣君似是选错路了。若是所选之路不对,即便枣君真有惊天之才,可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枣祗一脸愕然,“玄德所言是何意?莫非也以为祗不该志在农事?”
“枣君可见备如今被卢师看重,带在身边。可当初备也是出身边地,一介白身。能有今日,一在天意,一在人为。”
“枣君,心怀志向更该走上高位,一言既出则四方响应,纵有阻力也可推而下之。不然身为匹夫,一身之力又能如何?纵然不惧生死,可如今日这般,一县之中的泼皮无赖都可随意拿捏欺凌,又何谈做什么大事!天下豪杰,束手于市井匹夫,枣君不暇自悲,而备为枣君悲之!”
枣祗沉默良久,“刘君之言有理,只是祗除了那些田中的活计,实在是无过人之处了。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备再次吐了口气,费尽唇舌,挖空心思,终究是将枣祗说动了。
“备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不知枣君以为如何?”他言语之间颇为犹豫。
“刘君只管直说就是了。”
枣祗苦涩一笑,刘备所说之事他